五张选票
文/吴树民
选稿：中乡美驻桂林选稿基地主编 绿荫
郑兰芝大婶走向投票箱的时候，拿着五张选票的双手，不由阵阵发颤：这五张选票，有自己的，有躺在病床上老汉的，还有在外打工的儿子、儿媳和女儿他们的。每一张选票，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希冀、愿望和神圣权利。然而，此刻，她的心中却乱得像墙角那个母鸡窝！
这次选村委会主任是差额选举，为争取这次差额选举，整整闹火了大半年才定下来。三个候选人，如同考场的三道难题，让她和村里大多数手握选票的人一样，愁肠百结——
第一个候选人武一星，该老实的时候老实得像牛，该灵性的时候灵得像猴，不贪不占，不会胡搂，但缺乏经济头脑，没有长远打算，只知道埋头在黄土窝里刨。选他，恐怕连肉汤也喝不上。可是，他不知在哪儿发了横财，前儿个晚上，还亲自上门给她发了一百元竞选费。
第二个候选人白彦童，人是大滑头，见人说人话，见鬼说鬼话。但“百眼通”，和县乡领导称兄道弟，和省市有的头头也能说上话，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、四行八作，都有往来，流行话叫社会资源丰富。选他，他吃肉，大家也能跟上喝口汤。为了当选，昨天夜里，他还让老婆登门送来二百元投票辛苦费。
第三个候选人郑仕仁：虽然同姓，却是死对头的儿子，那年三伏天浇玉米地，她想提前浇，管水员郑仕仁犟得像根擀面杖，咋样都搬不弯。结果，她家二亩地的玉米几乎绝收。但是郑仕仁人品好，唾沫砸地就是坑，就是不活泛，又不是没钱，可是一分钱的竞选费也不拿。
选武一星吧，招不了大祸，挨不了大错，村子不会有大起色，家里也不会有大变化，还能白得一百元。钱虽不多，可是她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钱呀！家里穷呀，躺在床上的老汉偏偏得的又是瞎瞎病，吃药打针，已把家里吃得连老鼠都跑光了。虽说儿子、儿媳、女儿在外打工，可是如今挣钱，就像天上摘星星，难啊！何况自家就像个无底洞，多少钱也填不满。
眼看快收麦子了，盼儿子能和儿媳一起带孙子回来，能让自己和老伴看看孙子，也能给自己留几个钱。前些天，儿子回来了，看来看去没见孙子和儿媳，一问儿子，儿子吞吞吐吐地说，今年没有挣下几个钱，三个人来回花销太大，孙子上学又费钱……儿子临走时，也没有给家里留钱的意思。
万般无奈，自己只好厚着脸跟儿子要，儿子哼哼半晌，才掏出一百元给她；她看了一眼儿子的钱包，只剩下几张零块块了。儿子本是孝顺娃，可是没钱叫娃有啥办法？她把钱攥在手心，叹了口气说：“这点钱，还不够给你大买止疼针！过年至今的电费拿啥缴呀……”儿子低头没言语，出了门，是抹着眼泪走的。看着儿子的背影，当妈的心疼啊！
春节未过完，村里就进来精准扶贫工作组，上面还是了解咱老百姓，对自家来说，这简直是久旱遇喜雨。人家为了摸准情况，就得填写各式各样的统计表格。让人无法理解的是，今日填，明日改，后日又来个新花样，还要把家庭情况贴在自家门上，耗费时间不说，把人的脸面弄得没影影了。我安排好老伴吃喝，正在大棚里务弄蔬菜，驻村的来了，说上面要重新统计，还要重新签字、按手印，一天最多给四十多张表签过字、按过手印。
真是西瓜皮擦尻子，没完没了！好好的政策，咋就让歪嘴和尚给念错了？不是说要取消文山会海吗？咋还越整越多？闹得上面下来检查时，问贫困户扶贫人员来过没有，扶贫人员明明来了20多次，有的贫困户偏偏说一次也没来过。为啥？有气。
现在对扶贫人员又多了一项要求，每次去都必须留下影像资料……是不是公务员多得没事干了？整天统计、填表、照相，能统计出脱贫的好法子？能填出致富的新路子？能照出咯嘣硬的一沓沓钱来？
是的，现在政策好，种地不用交公粮了，政府还有补贴，可是，大部分地，都搞了房地产开发；能种的地，几乎包不住口粮啊！那点地，就是全种上粮食，也卖不了几个钱。种子、化肥、农药……价格蹭蹭往上涨，粮食却没涨几个呀！只有选出一个有路子、有闯劲、有公心的实干家，村子才会有起色，自家才会变样呀!
……郑大婶越临近票箱，越觉得手中的选票有千斤般沉重——选村委会主任，是该选个能给村民带来实惠的好带头人，不该见钱眼开，谁给的钱多就把票投给谁。可是，有那几百元，就能解眼前之急啊！光唱高调有屁用，不说别的，自家已经快一个月未见半点荤腥了……话又说回来，选一个过河尻渠子都夹水的光会给自己搂的人，医得眼前疮，挖掉心头肉。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自己？眼前再难，还不至于饿肚子嘛！
前一晌，上边来人给村民讲国学，郑大婶只记住了一句话“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。”思前想后，郑大婶抬手抿了抿头发，目不斜视，手紧攥选票，路过武一星、白彦童背后时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悄悄将纸包里的一百元、二百元，悄悄塞还人家，然后紧攥选票，一脸严肃地把五张选票投进郑仕仁的票箱。
作者简介：吴树民，曾任陕西省报协理事、陕西省县市报协副主席、三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三原报社社长、总编、书记；先后在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200多篇；出版有报告文学集、诗集、长篇报告文学、散文集、游记集、中短篇小说集等10部400多万字，《吴树民文集》五卷，200多万字；获奖50余次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诗歌学会、中国散文学会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、中国楹联学会、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，陕西作协、剧协、民间文艺家协会、音乐文学学会、摄影家协会会员，陕西省楹联学会、陕西省杂文协会常务理事，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，西部报告文学研究会副会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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